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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嬤的軍隊

愛接棒計畫 2023/06/05

       一個又一個彎路蜿蜒向上,對向來車也越來越少,正想著孩子家到底還可以住多「深山」?一對老夫婦騎著機車載著小孫子,突然出現在一旁大喊:「教練齁?跟我們走啦!這裡~」

       阿嬤的機車在公路旁停下,然後從小路繞進去,經過一畦又一畦的葡萄園,葡萄棚架才150公分高,人高馬大的教練們邊走邊彎著身子忍不住問:「阿嬤,還要走很遠嗎?小達呢?怎麼沒有跟妳在一起?」

       「阿嬤在哪,小孩就在哪啦!我們家在前面,等等就看到他啦!」阿嬤健步如飛,臉不紅氣不喘地回話。


▲遠處看似工寮的鐵皮屋是小達遮風避雨的家。

       葡萄園的盡頭有間看似工寮的鐵皮屋,就是阿嬤口中的「家」,孩子們正在屋子前距離五米不到的小空地遊戲著。

      「小達,教練來了!」阿嬤一喊,孩子全乖乖鑽進屋子裡。小達和手足、堂兄弟、阿公、阿嬤共兩大六小,都住在這間小鐵皮屋裡,但是屋內擺設簡單,怎麼看都不像是能睡下八個人的空間,「我們都打地鋪睡呀,阿嬤家什麼沒有,棉被最多了!」小達的回答像是一眼望穿大人的疑惑。

       「不要看他好像很乖,那是因為現在有教練在這裡!」阿嬤毫不留情地「吐槽」小達,讓他不好意思地躲到哥哥的背後。


▲阿公、阿嬤帶著小達在內,共六個孫子簡居在鐵皮屋裡。

       小達的爸媽在他小學三年級時分開,爸爸光靠做「黑手」的薪水實在養不起三個孩子,阿嬤捨不得孫子沒人顧,便把小達和哥哥、妹妹接回山上,過沒多久小兒子竟也把三個孩子送回來。阿嬤笑說:「我兩個兒子長大了,又變出六個孫子要我養,這個數學怎麼算都好奇怪…」

       一家八口三餐吃得簡單,自己種的菜和鄰里補助的米、麵就是主食,只是最小的孫子依舊又瘦又小,「放寒暑假的時候,幼稚園老師跟我說:『阿嬤,你把弟弟送來幼稚園沒關係,老師來把他餵胖一點』,我也很不好意思呀,家裡就這麼多人,大家都是吃飽而已。」


▲小達一家最常吃的是鄰里捐助的米飯和自家種的菜,阿嬤說:「能吃飽就好了。」

       吃飯還算事小,孩子的教育比較令他們煩惱。阿公因為身體不好,一週要洗腎三天,種田的粗活和孫子的管教全落在阿嬤肩上,常常農忙了大半年,卻只賺個幾千塊進口袋,生活僅能糊口,哪還有心力教育孩子。「太陽還沒下山,阿嬤在田裡忙,結果老師狂call說:『阿嬤,妳怎麼還不來接孫子回家?』我全身都是土,抽不開身啊!回家那個作業打開,唉唷!都跟外星語一樣看不懂耶…」詼諧的笑語間盡是隔代教養的苦澀。

       小達兄弟從小愛拿瓶蓋當球、樹枝當球棒,老是把阿嬤田裡的水管打破,為減輕阿嬤的教養負擔,鄰居介紹他們去「愛接棒計畫」資助的偏鄉學校棒球隊,但小達一開始仍讓家人和師長傷透腦筋…


▲小達(左)和哥哥(右)從小愛拿棍棒敲敲打打,連鋤頭都可以拿來當球棒。

      「我很少這樣說,但我會講這孩子的個性不好你就知道…」個性溫和的教練提起小達忍不住嘆了一口氣。

       小達進入球隊時個頭才130公分不到,不過氣焰卻比誰都高!教練在訓練或生活常規上總有些要求,若不合他的意,他還真敢握著拳頭直瞪著教練,只差沒揮拳,日常與同學的打架鬧事更是不在話下,連班級老師都常向球隊教練求救,討論有什麼方式能化解小達的情緒問題。阿嬤無奈地說:「我好害怕接到教練電話,聽到他說小達又怎麼了,我這個阿嬤整天都在田裡,什麼也不會,怎麼幫他…」


▲小達個頭小小的,但以前的氣焰卻比誰都高,連教練都敢瞪,打架鬧事更是家常便飯。

       教練不想因此給小達貼上「壞孩子」的標籤,於是耐著性子加上朝夕相處,逐漸發現小達其實是個很機靈的孩子,「交辦的事情,他都會很努力做到,甚至完成度都比同齡的孩子高!由此可知,這孩子很有責任感,自尊心也高,對自己有期待的人,哪會是壞孩子!」

       連在家裡也一樣,因為阿公、阿嬤年事已高,小達和哥哥常主動帶著弟妹們一起下田幫忙,阿嬤常笑說:「阿嬤年紀大了,快做不動囉…孫子們是我的『軍隊』呀!要吃就要自己種!」更對小達的體貼和主動讚譽有加。


▲小達和手足們是阿嬤的「軍隊」,聽到一聲令下就要一起下田工作。

       教練和阿嬤溝通的過程中得知,小達過去曾目睹家人粗魯的言行,可能因此受到影響,讓他覺得只要不高興,也可以用打罵來宣洩情緒。加上小達個性執著,和同學互動過程中發生衝突或歧見時,因為不會梳理情緒,就表現出憤怒和躁動,造成別人對他的誤解。

       了解問題根源後,教練嘗試借助小達負責的個性,賦予他協助管理同儕的機會,並告訴他「有問題來跟教練說,不要自己生氣,把情緒交給教練,我們一起解決!」在家庭互動中,阿嬤會趁著每週接送時,陪小達聊聊天,開導他學會接受、迎接情境變化球,藉著小達守信、重承諾的個性,和他約定「生氣之前停下來想3秒,管理好自己的情緒」。經過幾次練習後,小達甚至會在覺察情緒不對時,主動舉手說:「老師,我可以去教室外靜一靜嗎?」老師也樂於給孩子有自我成長的機會。


▲小達現在生氣時,會請老師讓他去教室外靜一靜,自己練習控制情緒。

       隨著大家的陪伴和接納,小達的心性越來越穩定,也讓人發現他更多優點。小達知道球隊送給家裡很多物資,每當阿嬤種的蔬果收成時,他會說:「可以留一份給我帶去學校和同學分享嗎?」表現出他知恩、感恩的一面。頗有藝術天分的小達,也常用繪畫抒發自己的心境,獨特的構圖、筆觸和濃烈的色彩,似乎也能窺見這孩子內心豐富的情感。

       教練看著小達的轉變說,沒有真正壞的孩子,每個世代的孩子脾氣都不一樣,大人也要學著用適合的方式來陪伴、教育,尊重每個孩子獨特的樣貌,盡可能打磨、呈現出他好的那一面。


▲家訪這天小達摘了超大的木瓜要送給教練,謝謝他來家裡探望。


▲小達的畫風獨特強烈,經常獲得畫展獎項,繪畫是他抒發心情的依靠。

       這天下午,阿嬤一聲令下,「軍隊」又出發到田裡了。小妹纏著阿嬤撒嬌直說:「阿嬤~妳是我的氧氣,沒有妳我就不能呼吸了…」哥哥喊著小弟:「別把棚架扯壞了,不然阿嬤還要重搭!」小達酷酷地走到棚架下,抓起種子說:「這個不能種,還要再等幾天…」

       原本人人口中壞脾氣的小達,在大家的接納和引導下,看見自己的好,也琢磨出更多內心溫暖的一面。他是阿嬤的軍隊,也是師長值得託付、有責任感的好孩子,更是那個屬於孩子原有模樣的可愛小達。


▲在大家的引導和接納下,小達學會覺察自己的情緒,展現更好的一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