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立從膝蓋到腳踝的部分皮膚都被磨掉了,大片的傷口沒用紗布遮蓋,帶有血塊地曝露在外,看起來有些化膿。基地的專案老師說,阿立上個禮拜和同學搶東西,拉扯間跌倒受傷,家裡不當一回事,沒積極處理,阿立的個性也不是會叫痛的小孩,只覺得還能跑跳玩,「小心傷口」這種話就留給老師來講。
帶著傷的阿立依舊是基地講話最大聲、活力最充足的孩子。三年級的他理著小平頭,外型精瘦矮小,與他的個性湊在一起,像極了野生的猴子,想喝水,就搶別人手上的寶特瓶,想玩玩具就從他人手上拿走。這天一場衝突就發生在眼前:
「你弄到我牙齒了!」阿立墊起腳尖,揪著小達的耳朵狠狠地擰著,這力量估計是把小達剛不小心撞到他牙齒的疼痛,又加足力量還了回去。在阿立手下的小達半屈著身體想掙脫,一拉一扯間,阿立另一隻手已高高舉起,準備往對方臉上打下去。幸好,其他孩子反應快,趕緊通報老師來處理。
旁邊圍觀的幾個小朋友議論紛紛,他們說,這種事情不足為奇,阿立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會直接搶,搶不贏就打人家。
我遇到的每一個人,都說阿立的壞話。但沒想到,就連阿立的阿嬤、舅舅,還有媽媽也是。
基地老師透露,有次阿立在學校發燒,學校緊急連絡他的母親,媽媽在電話另一頭冷冷地說:「這個小孩最愛說謊了,你們不要相信他,他就是這麼壞啦!」電話掛掉後,教務主任看著滿臉通紅的阿立,便決定開車送他回家。按了好久的門鈴,母親才來開門,一見到病懨懨的阿立只講了一句:「你打擾到我睡午覺了。」
聽說,因為阿立的媽媽當時未婚懷孕,原本想等阿立生下來後,嫁給他的爸爸,但懷孕沒多久,阿立的爸爸卻突然過世,未來的夫家態度轉變,認定阿立不祥,就沒認孩子了。
這天基地沒開課,只有一位基地老師低頭整理文件,突然一聲「老師」把她嚇得正著,抬頭看,竟是阿立和姊姊淋著雨出現在門口。
老師把麵端到阿立前面,問他怎麼會「又」來了?
原來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。原來阿立的母親在附近安親班找了一份正職,月薪水兩萬多塊,但工作時間與孩子放學時間重疊,無法妥善照顧阿立的生活。雖然同住在一個屋簷下,但阿嬤、舅舅的牌癮一來就不見人影;大家擔心阿立一個人在家會搞破壞、偷東西,寧願讓他在家門外蹲坐著,也不願意給他鑰匙。聽說,隔壁的鄰居曾把門打開看了看,但從未問阿立要不要進去等。
阿立的姊姊說,他們下課後經常得在家門口等上三、四個小時,直到媽媽回家才進得了門,即使阿嬤先回來,也不會煮飯給他們吃,晚餐常常是以餅乾果腹。
「平常我都會去秘密基地啦,只是今天好餓來這吃飯。」阿立和老師說。
阿立說,他不僅下課後常被鎖在家門外,如果媽媽不開心,就算是大半夜也會把他趕出家門,這個時候,他會先跑去海邊,睏了或是遇到雨天,就跑去廟裡一個被他稱為「秘密基地」的地方藏起來,等天亮再回家。
在基地,阿立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一排,是老師的正對面。老師刻意把他帶在身邊照顧、教導,「要和別人說謝謝。」「不可以這樣和別人說話!」
孩子不是放著就會長大,當家庭功能變弱時,臺灣夢的出現便是用社區人的力量一起擔起教養的責任。
還記得去年來到這個基地時,看到阿立用三字經罵人,事隔半年再見到阿立,他依舊罵了同學、還擰了一名小男生的耳朵,但是吃飯時,他卻黏在老師身邊,像一個黏人的可人兒。基地老師覺得,阿立只是缺乏關心,同時也因為沒有正確的大人在身邊教導,才讓孩子的行為出現偏差。
幾個月前,基地老師發現阿立身上有多處瘀青,他立刻通報社會局,社工前來關心。阿立的媽媽說,因為工作壓力大,一不小心喝多了,保證之後不會再犯…...。直到今天,那張報案紀錄,老師一直帶在身上,他說要用這張單子提醒自己,阿立不是壞孩子,「我做臺灣夢,就是要守護這群孩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