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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半截拖鞋的孩子

愛接棒計畫 2020/08/31

     暑假還沒開始,阿民已經知道自己不會參加球隊的暑假練習,所以當別人在討論要去中信移地訓練、去澎湖和台東比賽時,他便默默一個人坐在球場旁的椅子上發呆,同學問他:「幹嘛不參加?」阿民通通以傻笑帶過。

  沒有參與棒球隊的日子,阿民跟著媽媽到處批貨,並在菜市場裡擺攤賣藍芽音響,只不過鄉下地方需求少,批來的貨幾乎銷不出去,阿民看著媽媽為錢煩惱的臉,內心也開始動搖─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聽媽媽的話,繼續打棒球直到成為職業選手,然後改變家裡經濟狀況?還是放棄棒球,留在家裡幫忙做生意賺錢比較實際?


▲阿民的球技不錯,也是非常勤奮的小球員。

       十二年前,阿民的爸媽結婚後,隨即生下姊姊、阿民與妹妹。原以為是和樂的家庭生活,但第四年的時候,爸爸意外過世,當時媽媽正牽著阿民要送飯給爸爸吃。阿民當時還小,不記得當天實際狀況,不過如果有人問他生父的問題,記憶就會變得很混亂。

  喪偶後的阿民媽,為了扛起家裡經濟,先應徵大廈打掃的工作,後來為了能每天領現金,才改到工地當清潔工,只不過一天一千元的工資,完全無法與支出打平。沒多久,阿民媽結識同樣在工地工作的男友(阿民會叫他爸爸),並邀請他成為家庭一員,幫忙照顧小孩,沒想到,男友搬進家裡後,成天只知道躺在家裡喝酒、吃檳榔,工作有一搭沒一搭,甚至阿民媽催他去工作時,他就趁阿民媽不注意找理由處罰小孩來發洩不滿。

  阿民媽為了保護阿民,顧不上他對棒球有沒有興趣,國小二年級便讓他加入球隊。一個禮拜住宿五天,假日還不一定能回家,這對孩子或父母來說,都是不捨與掙扎,但日子久了,阿民也習慣了,問他「會不會想家?晚上會不會和媽媽聯絡?」阿民搖了搖頭說:「少連絡一點,媽媽才不會擔心。」

  在球隊裡阿民話不多,總是安靜地把自己事情做好,但也正因如此,許多「需求」都得靠教練意外發現後,他才會露出兩個小酒窩,用有點害羞的模樣講出實情。

       回憶阿民在棒球隊裡的故事,外表再怎麼嚴肅、陽剛的教練,也都忍不住哽咽。教練說,有次不經意經過浴室門口,注意到一雙只有半截的拖鞋,站了好久,才看到阿民走出來「踩」進鞋裡。他招了招手,問阿民「這鞋怎麼回事?」阿民才默默回說:「鞋子壞了,但媽媽沒錢….」。隨後,教練對阿民的物品做了一番盤點,發現他也沒有牙膏、牙刷,身上的衣服都是去世爸爸遺留下來較小件的衣服,甚至連基本的文具也不齊全。


▲阿民在宿舍穿著只剩半截的拖鞋(左),直到教練發現後趕緊帶去買新鞋(右)。


▲現在阿民腳上穿的球鞋,也是教練買給他的。

       有一次教練偷偷塞了一個全新的手套給阿民,要他別聲張好好使用,但沒多久阿民卻捧著手套回來,說要還給教練。教練問:「怎麼了嗎?不喜歡嗎?」阿民搖了搖頭說:「這個手套太貴重了,我用不起……。」講完,他抱著手套用力聞了聞說:「我會記得這是新手套的味道。」

  教練們越了解阿民的處境,越是心疼與不捨。另一位照顧阿民宿舍生活的教練說:「我們球隊一週要繳300元的早餐費,我們也知道阿民的媽媽繳不太出來,所以就沒特別說,但直到前陣子政府發振興券的時候,阿民媽媽傳訊息來問,早餐費能不能用振興券繳?我們聽了之後真的好難過……。現在又因為暑假,學校沒有提供營養午餐,一天的餐費要收200元,阿民就說他不想來了,我們只和他說:『如果你想來,錢的事情教練再想辦法。』」

  實際走訪阿民家一趟,發現他們一家租屋在菜市場裡,房子的外觀雖已老舊,但屋內一房一廳的格局卻布置得很溫馨。阿民媽說,這裡的環境多少有點混亂,不過因為打開門就能做生意,就算一個月房租要五千元也划算。

  進到家裡後,阿民的妹妹從椅子上跳下來,把家裡唯一的椅子讓出來給大人坐,而阿民媽突然緊張地說:「對不起,家裡真的太簡陋了,沒有多餘的杯子可以招待你們喝水……。」此時,阿民媽臉上浮現的神情,和阿民不好意思的時候一模一樣。


▲阿民家裡沒有幾張椅子,他自己也是隨處「坐」。右後方的飲水機旁,也只有兩個塑膠杯,一家人輪流用。

       訪談過程中,阿民媽流露出許多無奈與感慨。她說,自己因為和父母的關係不太好,很早就離家出來工作,但是找了很久,求職都不太順利,即使後來進到工地擔任清潔,也經常受人欺負。現在家裡的期盼都放在阿民身上,願他能有一技之長,之後有能力養活自己,若有幸打到職棒,也盼他能翻轉家裡的困境。


▲阿民媽(右)一個人帶三個孩子,從右到左正好是阿民讀六年級的姊姊、讀五年級的阿民,以及準備升二年級的妹妹。

       結束前,阿民向我們介紹家裡。阿民說,自己很喜歡煮飯,只要放假回家,家裡的米一定是自己洗的,然後用電鍋煮飯。問他「最常吃什麼?」阿民頭一歪,回答「花瓜配白飯」,不然就是和妹妹一起吃自助餐店的便當。走回客廳,阿民開心地拿著掃把表演掃地,旁邊的媽媽見狀也被逗樂,露出難得的笑容,阿民為了讓媽媽開心,表演地更起勁。


▲阿民家的冰箱打開,只有兩鍋湯和幾個吃到一半的罐頭。阿民說,平常在家吃飯多半是一湯一青菜。


▲只要放假回家,阿民就會幫忙媽媽煮飯,是個稱職的小幫手。

       傍晚回到學校後,阿民捧著便當和同學一起吃飯、聊天,好似下午什麼事也沒發生。翻開課本,四位職棒球星的名字被他寫在目錄頁上,阿民說:「我想像林立一樣打擊很強,像岳東華一樣守備很好,像陳文杰一樣跑很快,像林智勝一樣可以賺很多錢,未來改變家裡!」或許,對於未來,阿民心中早已有答案,在他離巢之前,「愛接棒」計畫將會陪著他一起探索,陪他守護想保護家裡的那份心。


▲阿民未來想選秀進入中信兄弟隊,目標是和林智勝一樣從逆境翻轉成功,賺很多錢幫助家裡。